第两百三十四章 神伤

有时候，仅仅只是阴差阳错，造就的，却是天人永隔的悲剧。

可惜顾芊芊现在还一无所知，她跪在谢夫人坟前，静默地烧着纸钱。

她谢绝了姜寒铭和长歌的跟随，独自一人来到这里，因为有些话，她想单独跟谢夫人说。

长歌将谢夫人的后事打理得很是干净利落，谢夫人被归葬在一处依山傍水的小山坳里，周围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小小隆起的坟包，坟头立着一块墓碑，上书：谢氏夫人婉莹之墓。

虽不能葬在谢家祖坟里，但这里已经是很好了，与山水为伴，春有山花烂漫，夏有骄阳似火，秋有枯叶静美，冬有白雪漫上眉头，再也不用受尘世所累。

四周鸟鸣虫吟，有风贴着地面而过，扬起纸钱烧尽的余灰，有些许落入顾芊芊的眼睛里，她轻轻地眨了眨眼，原本隐忍的眼泪终于如洪水决堤一般，一发而不可收拾。

顾芊芊伸出手，冰凉的手指缓缓滑过墓碑上的那几个大字，目光眷恋。

“夫人……娘，都说人死之后能看到人世间的前世今生，您如今，想必也知道我的身份了，我是从两年之后归来的谢蓉蓉，这些年，看着亲人在自己面前，却无法相认，其间苦痛，不足为外人道。”

前世她犯下大错，如今幡然醒悟，原本以为终有一天，也许她们还能相认，她还能承欢在娘亲的膝下，却没想到，还是敌不过命运。

“娘，是我无能，没能救下您，您……就安心地去吧，您放心，那些伤害过您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至于您的大恩大德，若有来世，结草衔环，做牛做马，我定报之！”

顾芊芊放在墓碑上的手慢慢握紧了，原本苍白的面容之上也迸发出了坚毅的光芒，既然是血债，那就一定要血偿，娘，你在地下，会保佑芊芊的，对不对？

不知从哪儿传来一阵悦耳的鸟鸣声，似在应和着顾芊芊一般。

她擦干了眼泪站起身来，目光落在一旁的空地上，天光倾泻而下，她似乎看见了往日那个温柔恬静的母亲，正站在日光正中，冲自己微笑地招着手，眼底满是包容慈爱之色，随后那一抹影子渐渐地淡去……

顾芊芊慢慢走了过去，伸出了手，阳光跳跃在她的掌心，温暖明亮，犹如母亲温柔的抚摸。

蓉蓉，芊芊……她的女儿……

而这时，和姜寒铭一起站在一里开外等着顾芊芊的长歌收到了一封鸽信，他打开来，看清里面所写的内容，目光瞬间阴沉了下来。

姜寒铭看长歌脸色不对，再加上这些天他与长歌因为顾芊芊的关系也算是半个熟人了，便开口询问道：“怎么了，你脸色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难看？”

“谢华死了。”长歌言简意赅道，“割腕自杀，狱卒发现时，已经断气了。”

“什么？”姜寒铭闻言顿时脸色煞白，他想起那个面目柔和的老人，实在想不到他会以如此惨烈的方式离世，“那、那我们，要不要告诉媳妇？”

媳妇为谢夫人之死已是病骨支离，若是再让她知道谢丞相离世……姜寒铭打了一个冷战，他实在不敢想象媳妇会变成什么样，要不，还是先瞒着媳妇吧。

长歌却是冷冷一瓢水泼下来，他反问道：“你觉得，你瞒得下来吗？”

姜寒铭顿时泄了气，媳妇几乎时时刻刻都在紧盯着大理寺，这么大的一件事，如何瞒得过她？不过时间早晚而已。

“那该如何是好，难道直接跟媳妇说，谢丞相今天也没了，她如何接受得了？”有谢夫人的前车之鉴，姜寒铭实在是不希望顾芊芊再被刺激。

姜寒铭对顾芊芊的悲痛其实也是深有感触的，顾芊芊之前曾说过，她对谢夫人就有如他跟张氏一般，之前张氏离世，他一个大男人都差点崩溃，更何况顾芊芊一个弱质女流，却要接二连三地承受这些沉重的打击。

“你放心吧，顾芊芊，她没你想得那么脆弱。”长歌只是别有深意道。

顾芊芊这个女人，看似柔弱可怜，但实则性格极其坚韧，她如今受过多少痛，他日只会千倍百倍地奉还给她的仇人，而不是选择在自责和痛苦中煎熬。

这样的女人，本身就是一颗耀眼的珍珠，就算暂时埋于流沙之中，也不会被人当做是鱼目，终有一天，她会散发出自己的光彩，这也是长歌选中她的原因。

更何况，有姜寒铭陪在她的身边悉心照顾着，长歌从来不担心顾芊芊会承受不来。

此时的顾芊芊，只感觉到一阵心悸。

她半靠在树干上，伸手抚着胸口，有些喘不上气来。

这时，顾芊芊远远地看见许久未见的凤饮朝姜寒铭和长歌的方向走了过来。

凤饮怎么来了？是不是……

顾芊芊突然有些兴奋起来，她撩起裙摆快速地朝姜寒铭那边跑了过去。

“凤饮，你怎么来了？”姜寒铭这时也看见了凤饮，连忙上去打招呼。

凤饮从袖中掏出了小瓷瓶，递到姜寒铭手中道：“涅盘已经研制出来了，不过只有三颗，我已经尽力了，接下来，就由你和顾芊芊一起商量一下怎么救人吧。”

姜寒铭将小瓷瓶拿到手中，不知该是哭是笑，若是这涅盘能早点拿来，他一定会极其兴奋地跑去告诉媳妇，可如今，说与不说，都是一个难题……

一向迟钝的凤饮今天难得精明了一回，他看姜寒铭满脸为难，遂道：“怎么了？”

姜寒铭转了转手里的小瓶子，道：“谢丞相和谢夫人都死了。”

“什么？”凤饮闻此言也是怔了怔，他这些天为了研制涅盘足不出户，倒是不知谢夫人和谢华的死讯，没想到不过几日的功夫，外面都已经物是人非了。

“当真是天意弄人。”凤饮低下头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淡淡地感叹了一句，他对谢华夫妇的死并无什么感触，只是想到了宫里的谢蓉蓉，她会不会，也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默默死去？

想到这儿，凤饮打了一个寒战。

“

怎么样？涅盘配制好了吗？”顾芊芊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姜寒铭闻言有些闪烁其词，眼神也躲躲闪闪道：“媳妇，你怎么突然下来了？”

顾芊芊一看姜寒铭的神情，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道：“怎么？涅盘，失败了吗？”

“不，没有！”姜寒铭连忙澄清道，他拿出了那个小瓷瓶，道，“媳妇，你看，涅盘已经配制完成了，足足炼制了三颗呢！”

顾芊芊闻言顿时忽略了姜寒铭脸上的不自然，她连忙接过小瓷瓶，打开塞子朝里面看了看，这些天里第一次开怀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快回王府，商量一下该怎么把谢丞相他们救出来！”

说完顾芊芊顾不得等姜寒铭，拉起裙摆就往马车边上跑去，她现在是真的一刻也等不了，只有救出谢华一家，她才能真正地安心。

“媳妇，等等！”姜寒铭却在这时喊住了顾芊芊。

顾芊芊回过头，看见姜寒铭长歌以及凤饮都站在原地没动，顿时皱眉道：“怎么了？”

“媳妇，有件事，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给你说。”姜寒铭舔了舔有些干裂地嘴唇，在心里想着措辞道，“但现在，就算我不说，你也早晚都会知道，我……我若告诉了你，你可千万不要激动。”

顾芊芊还从未见过姜寒铭这般吞吞吐吐闪烁其词的模样，顿时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寒铭，是不是，是不是谢丞相出事了？”

姜寒铭闻言闭了闭眼，索性直接说了出来：“谢丞相，今日自绝在狱中……”

姜寒铭说完便紧紧地盯着顾芊芊，有心想安慰，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谁知顾芊芊听闻这个消息之后除了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脸白了一些，并没有姜寒铭想象中的崩溃嚎啕的模样。

她甚至还很冷静地问了一句：“谢丞相现在，在哪儿？”

长歌开口接道：“本来要送去乱葬岗，但中途被张平调换了，现在安置在一户农家院子里。”

“带我去。”顾芊芊说完这三个字，便转身上了马车。

长歌和姜寒铭对视了一眼，两人也跟着走了上去。

张平将谢华放置在了棺材里，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四周还挂起了白幡，烧起了纸钱，但身前却无人拜祭，顾芊芊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凄凉萧瑟的场景。

她慢慢地走了上去，看见谢华双手交叠，眼睛紧紧闭着，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只是顾芊芊知道，他再也醒不来了。

“爹，你怎么就不多等我一下呢，你知道吗，我马上就能救你出去了。”顾芊芊喃喃道，慢慢地瘫倒在棺材边上。

顾芊芊那一声爹虽然小声，但却被长歌不小心听见了，他朝顾芊芊扫了一眼，眼底神色莫测。

“媳妇。”姜寒铭蹲下身，抬手环住顾芊芊的肩膀。

顾芊芊的背脊微微颤抖着，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可以看见她的背脊骨高高凸起，看起来，瘦弱得可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