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赌狗

徐泽真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摊上了什么鬼运气,先是被步翩翩折腾一中午,搞得中午饭也没吃饱;去巡捕房,董孝麟也不在,还被申小六一番话说得心里堵得慌;下午去医院看沈燕却又正赶上孩子刚睡着,拎着去的水果和点心也都被贾玉卿笑纳;好不容易掐着点儿赶去了局里却正赶上淞沪警厅派出的视察组到局里检查值班情况,正好抓住她没穿制服还给闸北分局扣了分,气得苏沛文直接让她年假期间都滚回家里别在单位碍眼,也是委屈得很……

她的制服已经在年前的那场枪战中彻底阵亡了,上衣沾了血被自己扔在医院,裤子是被贾玉卿做手术的时候直接剪成了裤衩儿,新制服还得等过几天后勤上班了以后才能申领,现在让她去哪儿穿制服去?!

更惨的是,也不知道真的是这几天吓着了还是怎么样,她一整晚都在做噩梦。梦里要么就是喊冤的人头,要么就是血呼啦呲的尸体,后来还忽然着起熊熊大火点燃周围一切让她无处可逃!最可怕的是,最后还有个凶神恶煞的董孝麟在后面追了她一宿,直喊着她要是不肯跳槽就要受他夺命一脚……简直睡得比跟人打一架还累!

第二天一大早,步翩翩来姑姑家接人的时候,一看见打着哈欠揉着后脖颈还闭着眼睛下楼梯的徐泽真,瞬间就被她那乌青的黑眼圈给吓了一跳。徐泽真强打精神给她解释半天,才让她相信自己的房间真的不闹鬼,看起来这么憔悴只是因为梦多失眠,而不是因为什么鬼压床……

从姑姑家里到福熙路的距离不短,徐泽真上车本来还能打起精神看看窗外的商铺、建筑一闪而过,没一会儿就有些犯困。大年初三的街上虽然已经有些车流和走亲访友的人群,但店铺大多还都是关门的,看久了总觉得有些无趣。一个没留神,她竟然就直接眼睛一闭睡过去了,直到忽然感到一个急刹车才醒来。

睁开眼,她发现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把头靠在了步翩翩的肩膀上,吓得赶紧坐直了些,慌张地看向窗外,以为是已经到了书局了呢。

可就这一眼她就吓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她这边的车门居然一下子就被人从外面拉开了,紧接着一个巨人般高大的男人就直接坐了进来——是董孝麟!

他头发潮湿看起来有些凌乱,之前刮得还算干净的下巴上冒着青茬儿,显得整个人都有些憔悴,可那双瞳仁在阳光下泛着微黄的眼睛却有神得很,配上他那一对狂放生长的浓眉,看起来还是带了些不可忽视的霸气和邪气。

徐泽真瞬间傻眼了,这家伙不是停职了气得在家喝大酒砸东西吗?怎么会在这儿遇上?

她还没说话,董孝麟就冲她勾了勾唇角,直接转头一拍驾驶座的靠背对司机说道:“老李,去跑马场!”

司机立马应声,一脚油门车就向后几米,绕开刚刚差点撞上来的摩托车,这才往前开去。

步翩翩立马炸毛了:“董孝麟,我们不去跑马场!你这忽然窜上来还瞎指挥,抢劫啊?”

“哎呀,我挎子没油了!”董孝麟伸长了胳膊跨过徐泽真的肩膀给了步翩翩一个脑瓜崩儿,崩完了就顺势把胳膊落在了徐泽真肩上使劲一搂,揶揄地调笑道,“你俩发展够快的哈?这都背着我约上会了?”

他说着就低头去看徐泽真的表情,嘴里吹了个不正经的口哨儿说道:“你小子看着老实巴交的,居然勾搭我妹妹?”

徐泽真一下子就红了脸,赶紧解释:“我、我没有!”

董孝麟却笑起来:“你怕什么的?我都跟你说了要是你当我妹夫我放心啊!我妹什么德行我心里清清楚楚,你俩在一起绝对是她厚着脸皮勾搭你,我说得没错吧?”

还真没错……徐泽真总算放心了些,可总觉得他这话说得也是别扭。

步翩翩却已经要原地爆炸了:“你不要乱说好不好?人家阿真哥是要教我洋文,我们是正大光明的见面,哪有你说得那么猥琐?再说了男未婚女未嫁,交个朋友约个会怎么就扯上什么勾搭不勾搭了?重点是,你居然敢说我厚脸皮?人家阿真哥不想去你那儿上班受你折磨,是谁厚着脸皮一直赖着人家?还不是想利用阿真哥帮你破案?不要脸!”

说罢她就一拳锤在驾驶座后背上,气哼哼地指挥道:“老李,谁让你随便听别人的话改路线的,立马调头去书局!”

话音刚落,太脑袋上就又挨了一记脑瓜崩儿,董孝麟看她疼得捂着脑袋怒目相视却嘴巴紧抿不敢说话,不由得笑起来:“人家老李比你年长那么多,你个小丫头片子不叫李叔就算了还敢大呼小叫?哪个王八蛋教的你这些臭毛病?”

步翩翩:“……”

徐泽真:“……”

两人心里同时怒骂:还不就是你这个王八蛋刚才亲自教的?

尽管不敢再顶嘴,步翩翩还是忍不住嘟囔道:“我们还要去书局学洋文呢!我们把你送过去可就走了啊!拿你耽误的,我少学好多东西呢!”

董孝麟一脸诧异:“学洋文?你那洋文还有学习的必要?那你在英格兰上那两年学都在干嘛?就算在那儿没学会,去年交的那个美国男朋友还没把你教明白……”没等他说完,步翩翩就忍不住隔着徐泽真扑上去要撕了他的嘴。

徐泽真被夹在这可怕的兄妹俩中间,简直恨不得直接找个缝缝从窗户跳出去……

没等兄妹俩打完架,准确地说是没等董孝麟收拾完步翩翩,司机老李就已经缓缓地把车停在了跑马场入口处,董孝麟却没让他停下,而是指挥着他把车开到了跑马场北边的一条弄堂口。

“步翩翩你就留在车里,我俩进去看看就行了。”董孝麟一边伸手拉开车门一边安排着,“也幸亏今天遇上了你俩,小徐你一会儿就发挥你的优势,把那些赌狗的王八蛋都给我记住,我倒是想看看是哪些个不怕死的敢在这风口浪尖上给老子顶风作案!”

“赌狗?”徐泽真有些惊讶,“这不是跑马场吗?而且,前阵子不是说工部局下了批文,赌狗太害人所以全部停业整顿另行通知?”

“连你这闸北的都知道规矩,可见他们这群混蛋为了钱是多不要命了!”董孝麟脸色变得凝重,“我在家听见几义父的几个老伙计说,他们的儿子最近沉迷这边的赌狗,各个都亏得半死,年纪轻轻的一个个眼圈都赌黑了!我反正也停……反正也要查非法赌狗,干脆就自己先来看看,搜到证据再一网打尽!”

他指了指那弄堂口:“听说那伙非法赌狗的混蛋就在这里面租了个院子,趁这几天过年大家都有钱有闲所以加开了场子,准备大捞一笔呢!赌徒都是乌合之众,那帮子组织赌狗的可都不是善茬了,一会儿要是真打起来又是人又是狗的,步翩翩……你是能跟人过几招还是能跑得比狗快?”

步翩翩立马认怂,乖巧做了个“您请”的动作就微笑着往自己这边的车门缩了缩,整个人坐得要多端庄就有多端庄。

解决了步翩翩,董孝麟立马转身下车,扶着车门弯下腰对徐泽真说道:“走吧!”

徐泽真此刻的心情只能用欲哭无泪四个字来表示,步翩翩打不了架也跑不过狗,她徐泽真就行吗?就自己这小身板儿,把她弄进赌窝,而且还很有可能一会儿会打起来,那岂不是跟把她丢进狼窝没区别?!

老天爷,救命啊!

可惜,老天爷没有听到她内心的哀嚎,反而还喜滋滋地准备看热闹。两人刚走进弄堂,就不知从哪窜出来两个身穿一身黑色绸布对襟衫裤的打手,一看董孝麟那副混不吝的模样和躲在身后瞪着大眼睛怂叽叽的徐泽真,俩人的下巴就都扬上了天,其中一个掏出一根缠了布条的铁棍杵在地上说道:“这再往里走可是私家宅院,你俩混哪儿的?青天白日的,这是打算私闯民宅?”

一见这情况,徐泽真恨不得立刻掉头就走,可董孝麟却一把就搂住了她的肩膀,嗤笑一声就往地上催了口唾沫,仗着身高俯视着两个打手,不屑地说道:“老子带兄弟来玩儿两把,还得跟你交代是混哪儿的?你问问你们当家的,什么时候来的破规矩?铁拳猫爷也敢惹?”

那俩打手一听这话,又看看董孝麟的气势瞬间就慌了神,对视一眼之后刚才那个说话的就变了个笑脸:“哎哟,爷您多担待,刚才小的瞎了眼没瞧出您来,我们冯老板以前也捧过猫爷的场,您就看在冯老板面子上,别跟小的计较?”

董孝麟挑了挑眉,这才算是露了个笑脸,从胸前的口袋里拿下墨镜戴上,瞥了一眼徐泽真:“那咱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动手伤和气了,走吧?带你找乐子去!”

他说罢就大摇大摆往里走去,而没见识过这种状况的徐泽真只能认命地赶紧跟了上去。

“汪!汪!汪!”

“好!咬死他!”

“上啊!咬他!”

……

胡同很长,越往里面走,那狗吠声和人们疯狂的呼喊声就越大,等到走进那胡同尽头的独院赌狗场,里面已经聚集了不少的赌客。

徐泽真一进来就瞪大了眼睛,这里说是赌场,但给人的第一感觉却更像是个斗兽场!

中间一个用铁网围住的场地设置了环形跑道和中间半人高的擂台,一看就是既可以赌跑狗,又可以赌斗狗。

此刻的场内,环形跑道上什么都没有,而那场地中间同样被铁网围着的擂台上,正有一场血肉横飞惨不忍睹的比赛,而赌客们就围在铁网外,对着自己下注的战犬疯狂嘶吼,整个场面堪比修罗地狱!

徐泽真他们和擂台之间隔着人挤人的赌客,而在赌客和“战场”之间还隔着一层铁网,二十来米的距离让徐泽真只能看见那擂台上有一条黑狗正在疯狂追逐撕咬着什么,看起来十分凶悍。

董孝麟拿下了墨镜,看了她一眼,两人才往擂台方向走去。

等到靠近了些,徐泽真简直惊讶地合不拢嘴——那擂台上正被黑狗疯狂撕咬的,居然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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