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看起来窝窝囊囊的阳昊晨，此刻看起来倒是还算淡定——如果选择不看他那双止不住微微颤抖的手的话。

许久，他才咬牙切齿地说道：“麦瑞克呢？”

董孝麟笑着耸耸肩：“安全的地方。知道有人会要他的命，不打着他的旗号把躲在暗处的家伙都给骗出来，那他岂不是白进医院了？”

看他那副痞相，阳昊晨竟一时无言以对，他看了看董孝麟又看了看徐泽真，忽然自嘲地笑了起来，好半晌才慢慢道：“来之前我有想过可能是陷阱，刚才开枪的时候我都觉得老天爷可能真的又给了我一次机会！可惜我不得不来，而且还是被你们摆了我一道。你们，厉害！”

说到这儿他把目光转向徐泽真，“尤其是你！我第一次看见你，就觉得你以后一定会是个麻烦。眼神纯澈却对罪恶有着一种天生的嗅觉，这出引君入瓮的空城计，是你的手笔吧？我应该先杀了你的，或许现在就不会是这样的结局了……”

他说这话时整个人似乎都陷入一种万念俱灰的状态，逼着徐泽真瞬间在脑海中回想了一遍她第一次在审讯室见到这个出现时间不长存在感也不强的翻译时的场景。

那时候的他唯唯诺诺地说自己不懂德语，到最后走的时候听到她用多种外语来逼着艾琳娜回话时还不忘趴在门口看一眼她的模样……

可是，无论她怎么想，也没想到当时那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翻译，居然是对自己有这么深的敌意！

她想说诱捕计划其实是董孝麟的主意，但还没等她开口，本来也就没有打算等到答案的阳昊晨就已经悲戚地苦笑了起来。

他一边笑一边咳，直笑得眼泪鼻涕直流都没能停得下来。

直到呼吸总算是平复了些，他才终于用衣袖胡乱地在脸上一抹，恨恨地说道：“事已至此，既然已经被你们抓了现行，那也就没什么好解释的了！我阳昊晨愿赌服输，来吧！杀了我吧！”

看他摆出一脸慷慨就义的表情，董孝麟嗤笑一声，语调之中似乎有点唏嘘：“你在工部局工作，应该知道我们巡捕房的工作流程，你该不该死应该由法庭来决定而不是由我来决定，如果你愿意合作，把一切真相都交代出来，或许你可以留下一条命？”

“真相？”

阳昊晨呓语似的低声呢喃着，好半天才苦笑着扬起脸说道：“哪有什么真相？真相就是，一切都是我做的！布雷特是我杀的，他威胁我要把‘奇迹会’的账目公开，还想让我帮他杀了你们！这种人，根本不配得到丝毫的信任，当然要杀了他！”

对上了！

听他这么说，董孝麟和徐泽真两个人简直要激动死了——他说的这些内容，不正是麦瑞克当时的供词吗？

据麦瑞克之前在审讯时所说，布雷特就是为了给妹妹报仇，所以利用账本来威胁了会长“十三先生”，结果不止没有获得任何的帮助，反而被杀死以后交给麦瑞克来处理尸体。可奇怪的是，已经被麦瑞克“处理”的尸体，人头却又奇迹般的出现在了“奇迹会”的大本营，而且还被做成了骇人的人头骰子，嘴里还被缝进了一枚属于麦瑞克的徽章……

虽然麦瑞克还没有来得及交代更多的细节就中毒倒地，但现在看来，布雷特以所谓的账本来要挟奇迹会会长的事情应该是属实。

如果这个大前提真实可信的话，那么眼前这位怎么看都不够老谋深算的阳昊晨，难道就是麦瑞克和步一风两人所说的那两个截然不同的答案，十三先生？或是……管家？

董孝麟可没耐性继续猜测，顺着他刚才那些话就问道：“你说布雷特用奇迹会的账本来要挟你，那你跟奇迹会是什么关系？”

这话前半段是在复述阳昊晨之前的话，后面跟着的问题听起来简单，其实算是一个比较容易让对方暴露更多信息的问题。不管他前面所说的内容是真是假，只要他想证明自己前面的话是真话，就一定会回答。

阳昊晨停顿了片刻，似乎在一瞬间下了很大的决心，朗声说道：“我是‘奇迹会’的会长！”

见所有人都一脸意外，他轻蔑地笑了一声才接着说道：“你们不信？我也不怕告诉你们，那个布雷特表明风光，其实在我们奇迹会可一直都算不上什么高等的会员！既没本事又不好控制，两年前就让我们对他失望透顶，这才招来麦瑞克顶上他的位置。他当时还很不服气在聚会的时候混了进来大吵大闹，可惜还没等我们对他赶尽杀绝以防他说出奇迹会的秘密，他就夹着尾巴逃到了南京！”

董孝麟：“然后呢？他就脱离了奇迹会？”

阳昊晨还是那一脸轻蔑的表情：“哪儿还有然后？他在南京四处奔走打点也没有找到更好的靠山，以前靠着奇迹会才挣到那些钱已经眼看要坐吃山空了！以他的身份能保住性命已经是走运，居然还胆敢回来奇迹会，说自己有一本记录了奇迹会账目的账本，以此要挟为他那个疯子一样的妹妹报仇？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董孝麟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他还真是自找的……后来呢？你们会长完全不打算帮他，直接杀了他？”

阳昊晨说得尽兴脱口而出：“敢要挟会长当然没有好下场，只杀他一个枚灭他满门都是轻的！”

话一出口他瞬间觉得不对劲，赶紧说道：“我作为会长，当然不能允许有人开这种先例！如果让其他会员知道我被人要挟还乖乖替人做事，以后就没规矩了！”

董孝麟挑眉笑道：“啧啧，你还挺有威信？！”他说完看了一眼徐泽真，发现她正目不转睛盯着阳昊晨，眉头拧着嘴唇也向上紧抿着，明显是根本不相信阳昊晨刚才说的那番话。

看她都快憋出内伤了，董孝麟索性用手肘撞了撞她的胳膊：“你有什么想问？直接问！”

徐泽真看了他一眼，立马转向阳昊晨：“你说你是奇迹会会长，有什么证据？”

阳昊晨让她问得一愣，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是就是，需要有证据吗？这有什么可质疑的？我现在都已经被抓了，我刚才也承认了布雷特是我杀的，天马路四号是我的房子，房契就在我家里，布雷特的人头在别墅，我没有抵赖也没办法抵赖！我现在就想要个一了百了，你们要么现在就毙了我，要么就把我带回巡捕房送我上法庭！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好歹我也是工部局干了这么多年，不要用这么无聊的问题来为难我行不行？！”

然后他没有给徐泽真任何发话的机会，立刻看向董孝麟：“董探长，杀了我还是抓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