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前大扫除,酒店的床单被罩和窗帘等织物早就已经清洗更换过了,所以此刻堆在洗衣通道口的东西并不多。也幸好都是酒店选用的都是白色和米色之类的浅色调,才能让留在上面的鞋印显得还算清晰。
趁着其他人从外面绕过来的功夫,徐泽真把刚才被自己压乱的床单被罩扯过来扯过去的比对,废了好大劲才算是把那些拼图一样的鞋印给恢复了原样。
看到刚才还欺负自己的董孝麟,徐泽真没好气地别过了头,故意对申小六说道:“小六警探你看这鞋印,带走钱宝生的至少是两个人!钱宝生应该是被逼或者被骗进了厕所,然后就被人塞进了洗衣通道里……这边道门口有两道很明显的拖拽痕迹,说明钱宝生很有可能在这之前就没有意识了,是生生被人拖走的!”
她指了指一个沾着泥水的脚印接着说道:“这个比较大的鞋印应该是负责开车来接应的人,他把车停在门口挡住外面行人的视线,然后走到洞口把通道里面的人拽出来然后拖走。那个钱宝生白白胖胖的,拖痕中间却没有停顿,说明这个接应者应该是个挺有劲的男人;还有,除了这个接应的男人和钱宝生,第三个人留下的痕迹就很干净,鞋印那么小,还只有从洞口往外走的;说明这个人身形很娇小,而且一开始就在酒店里面!两个人一个在外面拖,一个在里面推,就这么合力把钱宝生从封闭的酒店里给弄走了。”
分析完脚印显示出来的讯息,徐泽真再次举起手里的一根细小的深蓝色布条小心翼翼地递到申小六跟前:“你看这个布条,后面那个人站起来的时候被通道口勾住了衣服……今天的场面大,所有来宾都是盛装出席,深蓝色的粗麻布料可不是来参加活动该穿的衣服。巧的是,我只在一个人身上看见过这种颜色这种布料的衣服,是个女记者!”
徐泽真之所以对那位身材较小的女记者如此记忆深刻,过目不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个牵扯到案子中的女记者,正是在酒店门口质问钱正雄‘如一堂’只见女童进从不见人出传闻的那个记者!
当时她“听”见钱正雄说要对那记者不利还揪心了一下,现在想来那女孩之所以明知道那问题会让钱正雄下不来台,还特意在大庭广众之下那么问,肯定是有备而来!
“你是意思是,带走钱正雄的人里面有一个是今天到场的记者?”申小六思忖半天才瞪圆了眼睛,“那咱们赶紧把那群记者彻查一下,把她揪出来!”
一听这话,董孝麟立马冷冷地说道:“没用!”
他刚一说完,徐泽真就恨恨地瞥了他一眼,看起来是想争辩些什么,却吞吞吐吐好半天都没开口。
对于徐泽真这种使小脾气不跟自己说话的幼稚行为,董孝麟挑眉冷笑了一下就忽然一巴掌招呼到了申小六的后脑勺上:“你是猪脑袋吗?都说了那个人已经从这狗洞爬走了,怎么可能还在酒店里?搞不好那女的还是个冒名顶替的假记者!现在,立刻带人出去在全城搜查可疑的车辆,我们必须尽快找见钱宝生的下落!”
说完他扭头就往外走去,走了两步就想到了什么似的,回头冷冷地看向徐泽真:“你确实厉害,之前你为了同事那么拼命,倒是个有勇有谋的人才,所以我才想找你来帮忙查案。如果你因为我刚才捉弄你而在这儿使脾气,那我可以跟你道歉,你也就可以立刻走人了!现在是一条人命没了、一个大活人丢了,我实在不想再看见钱宝生也变成一具尸体,也不想看到任何人在这儿犯矫情,这种不把人命当回事的人才,我可用不起!”
他这一番话让徐泽真立马楞在了当场,脸上瞬间就红了又白,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
是啊!一条人命丢了、一个大活人不见了,自己怎么还这么小家子气呢?可真是不应该……
看她那一脸羞愧的表情,揉着后脑勺的申小六忍不住对她充满了同情:“徐老弟,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我们老大就是那么个人,刀子嘴豆腐心,他没有训你的意思……”
他话还没说完,已经走到门口的董孝麟回头就是一声怒吼:“申小六你闲得慌是吧?人家不想帮忙就不要死皮赖脸缠着人家不放!怎么地?没了他还破不了案了?那你回头别领工资了,你的工资从现在开始姓徐了!”
一听这话,申小六立马就是一脸生无可恋,苦着脸拍了一把徐泽真的肩膀就赶紧跑了出去,跟在董孝麟的屁股后面一个劲儿求饶:“老大,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一个月工资才仨银元,我还得养活六十老母满月小狗呢!……”
面对申小六的哭穷卖惨,董孝麟根本不为所动,一直到走出了后巷口才一把拽过申小六把他推到身后,自己则鬼鬼祟祟地贴着墙拐角偷偷往后面看去。
申小六让他这一系列诡异的举动弄得彻底傻眼了,刚要问问这是在搞什么弄得跟做贼一样偷看徐泽真干嘛,董孝麟就忽然直起腰杆儿气定神闲地往酒店正门走去。
紧接着就听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一路小跑着跟了上来,一脸内疚的徐泽真扭扭捏捏地挡在了董孝麟跟前,弯腰就是一个鞠躬:“董、董探长对不起,我、我错了!”
董孝麟仗着身高优势垂着眼皮颇为玩味地看了她几秒,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没错!你哪儿有错呢?你是人才,却不是我们巡捕房的人才。虽然说这次负责安保的也有你们闸北的人,可这案子发生在租界,本来也就不是你的分内事,我也就不该强求你来帮忙的。毕竟帮忙这种事,帮了是人情不帮也是本分,就算你不想搭理我们,死不死人有没有劫案都无所谓,那也说得过去!”
“不!是我不对!”徐泽真让这话将得心里更为难受,连说带比划地赶紧解释道,“我、我这个人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废物,您看得起我才让我帮忙查案,我不该因为一点小事就斤斤计较使脾气的……对不起!我这就去把那个‘女记者’的画像画出来!”说完,她脸红脖子粗地转身就跑回了酒店。
见她跑远了,刚才还绷着一张脸的董孝麟立马就露出了一脸的坏笑:“小样儿,老子还治不了你!”
这一番操作让一旁的申小六张开的大嘴从头到尾就没合上,好半天才默默地举起了大拇指:“真不愧是老大!太可怕了!欺负了人还让人追着你道歉……厉害啊!”
“你小子就学着点儿吧!”董孝麟笑得十分得意,“别看那小子眼神儿好又过目不忘,混江湖耍心机他可还差得远呢!老子分分钟给他拿的死死的!”说罢,他摇头晃脑地就哼着小曲儿走回了酒店。
等到他走回酒店,徐泽真已经趴在酒店大堂的吧台上把“女记者”的画像画了个七七八八。
“眉毛比较淡……高鼻梁、有一点鹰钩鼻……”徐泽真一边画一边在嘴里小声地念叨,她画的认真,连董孝麟什么时候已经凑到她身后都没有发现。
她用的是吧台做来宾登基用的钢笔,简单的线条却很快就把一个长着一张鹅蛋脸、丹凤眼薄嘴唇、柳叶眉中间还长了一颗眉心痣的女人脸呈现在纸上。她还几笔就给人像画了个深色的报童帽还有中高领的夹克衫,看起来生动形象,可比巡捕房负责画像的警探画的好多了!
“哇!”跟着董孝麟走进来的申小六一凑近,刚一看见那画像就忍不住惊叹道,“徐老弟你也太多才多艺了吧?这画的跟照片儿一样,你也太厉害了吧!”
徐泽真被他这么夸得十分不好意思,心里却是不免有几分被人认可的欢喜。她刚要把完成的画像拿给申小六,一抬头就被离她过近的董孝麟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往后仰去。
董孝麟一把抽走那画像,头也不回地拍在申小六脑门上:“去找所有的记者,看有没有人对这张脸有印象!”
被吓了一跳的申小六认命地拿了画像,转身边走嘴里还边嘀咕着:“刚才不是还说没用?……”他话音未落就见董孝麟回头冷冷地剜了他一眼,吓得他赶紧“哒哒哒”地快走几步,瞬间就彻底不见了踪影。
这下又只剩下俩人,徐泽真看着申小六被董孝麟一个眼神就吓得落荒而逃,自己也瞬间就紧张了起来。面前那巨人一样的身躯让她感到巨大的压迫感,立马低头抠手扮演受惊的小兔一气呵成,委委屈屈的样子倒是弄得董孝麟一下子没了再逗她的心思。
怎么会有男人这么脆弱呢?董孝麟摸着下巴想了又想也想不明白,思忖再三还是决定说点好听的哄哄这只被自己吓着的小兔子:“那个……刚才我不是有意指责你的,我这人就是个急脾气,一见案子就上火。巡捕房里全都是些大老粗,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你这样……呃,心思细腻的男孩子。说实话,你真的很厉害,就是没啥心眼儿,也有点儿缺乏自信,你绝对不是什么没本事的废物!就算不相信你自己的本事,你也得相信我看人的眼光吧!”
见徐泽真眼看就要把那细嫩的手指尖给抠出血了,他立马伸手把那一对不安分的小手给握在了手里:“我跟你保证以后不欺负你,你也别怕我,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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